【IT168 访谈】2018年4月19日，由世界摄影组织举办的索尼世界摄影大赛(SWPA)在伦敦正式落下帷幕。颁奖典礼结束后的，在萨默赛特宫，此次2018SWPA获奖作品展览现场，世界摄影组织主席Scott Gray先生接受了中国媒体的专访。就此次大索尼世界摄影大赛的相关问题，Scott Gray先生与我们进行了愉快而又深入的交流，分享了他对影像的理解。

　　▲世界摄影组织主席Scott Gray接受媒体采访

　　M-媒体

　　S-Mr. Scott Gray

　　M: Scott 先生您好，2018 SWPA获奖作品中有哪些中国作品给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?

　　S: 很多国家的作品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我认为来自中国的专业学生组最终入围(曹红梅)作品非常精彩。我们给到专业学生组决赛的主题是描述白色污染，你会发现其它作品虽然表现方式很好很切题，但是显得过于直白。我认为摄影的美妙之处在于，你创造了一个平静的画面，并让观众在观赏画面时将自己带入其中，与你的思想碰撞。他们透过表层去理解你想要表达的故事，然后这些故事就会变成他们的一部分。我认为，曹红梅将树干包裹起来的叙事方式非常美，也让她的作品脱颖而出。于我而言，她的作品令人惊叹，而且非常有趣。这就是我所期待的，来自中国的作品。7、8年前，来自中国的作品更多是纪实或纪实风格的作品，而现在我们看到更多中国摄影师使用更加艺术化的手法来呈现作品，这真的非常棒。

　　M: 我们看到SWPA在奖项的分类上相当细致，除了有面向专业摄影师的专业组，还有针对非专业人群的公开组、青少年组等等，可以看出大赛希望通过此举来让更多的人接触摄影，热爱摄影。在以后SWPA是否会开展更多的活动来扩大摄影对普通人生活的影响呢?

　　S: 奖项的分类的确很细，也挺微妙的，以街拍摄影或类似风格的摄影为例，它其实跨越了不同的题材和不同的类别。今年我们在专业组增加了一个新类别“发现类”(DISCOVERY)，我们之所以这样做，是为了让赛事更加开放。它不属于建筑类或人像类，这个类别向所有题材开放，任何创作都是平等的。为了评审的方便，我们需要设定界限，并提供简洁的说明，这很重要。但我们也希望尝试创造一些类别，来启发摄影师原创的思考和作品，有时的确很微妙。

　　公开组的类别设置更加明确，摄影师只需要提供一幅作品就能参赛。我们也在考虑如何拓宽分类，激励更多人参与进来，记录日常生活，但同时也需要保证高质量的水准。我们的目的是让人们拿起相机，开始接触摄影，并认真思考创作作品。我们曾经设置过街拍摄影风格的类别，称之为“日常生活类”，但最终并没有获得我们想要的作品，而是看到了很多旅行中的日常、人像以及包含其他元素的作品。类别的划分总是很微妙，也总是伴随着挑战，每年在完成评选工作后，我们会收集评委的反馈，了解他们观察到的趋势，并以此来更新类别的设置。我们会持续回顾并更新分类，这的确是个挑战。

　　▲世界摄影组织主席Scott Gray接受媒体采访

　　M: 如何看待近年参赛作品的变化与摄影器材发展的关系?比如正在有更多的人正在使用手机甚至是无人机进行摄影创作。

　　S: 这个问题包含了好几个问题，我尝试拆开了进行回答。在我期待的技术中，或者是您提到的无人机技术，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摄影师开始将它运用到拍摄中。我的意思是，科技让摄影变得比20年前更加容易。例如，索尼A7、A9的小巧机身让摄影师在拍摄纪实类作品时，可以距离被摄人物非常近。想象一下，如果是大型相机，你该如何接近被摄人物呢?科技的进步让全画幅相机的机身变得如此小巧，摄影师可以如此靠近被摄人物，当我们欣赏纪实作品时，我们几乎感受不到镜头的存在。正如昨晚颁奖典礼上评委所描述的，摄影师沉浸在画面呈现的故事当中，让镜头前的人物没有感觉到私人空间被侵犯，而这都得益于如此小巧的机身。

　　当你面对大型相机时，你会不自觉流露出防备的表情。随着相机体型的缩小，你会发现在近几年的纪实作品中出现了很多私人化的元素，就是大家所说的日常生活、街拍。全画幅技术的小型化让拍摄距离变得更亲密的同时，画质也比以前更好。另一个现象是，如今任何人都能拿起相机，接触摄影。也因为拍照手机的出现，人们随时都可以拍摄。我的女儿今年14岁，她用手机拍摄了4000多张照片，与摄影产生了联系。

　　虽然她拍得不是很好，但她确实是在“摄影”，在接触“摄影”这一媒介，而且她已经提出想要一台真正的相机。而在我14岁的时候，我从没想过要拥有一台相机，这是因为那时我没有机会接触到摄影这一媒介。这对于相机发展也是一件好事，手机为人们参与摄影降低了门槛。我们的参赛者变得更为年轻，很多人只有20、22、24、25岁。他们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接触摄影，表达自己的想法、视角，感知世界的方式，这些都非常有趣。我认为技术已经足够开放，他们没有被摄影的严肃性而吓到，他们拿起A7或A9，让摄影生活变得更加轻松。这非常奇妙，我非常认同技术的开放。

　　关于无人机，我的看法可能不太会被大家接受。4、5年前，我觉得用无人机拍摄很神奇，很酷、很与众不同。拍出来的山峰很壮观，在当时看来很特别。后来，我们看到的是越来越多雷同的作品，画面很扁平，没有深度。这让无人机摄影变得乏味，虽然还是有好作品，但数量变得很少。一项新的技术能给人带来很多启发。无人机当然可以从高的、低的角度尝试拍摄，但其实每个人都在这么做。

　　技术的发展可以让摄影师尝试去不同的地方进行拍摄，比如索尼黑卡RX0，这是一款很神奇的产品，可以让摄影师拍摄很多与众不同的、独特的作品。回到无人机的话题，最近我们看到的作品却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。如果在座的各位中有人也喜欢使用无人机拍摄，很抱歉我说得比较直接。但我真心希望艺术家和创意人士能用无人机创作出更有创意、更具独特性的作品，创造出更多独特的用法，而不是只是用无人机拍摄不同视角的画面。

　　M: 我在两年前看见一个美国摄影师Reuben Wu的作品，他利用无人机进行打光，将很遥远的山顶打亮，因为遥远的山顶是很难去布光的。他没有使用无人机的摄影功能，而是将无人机作为便携的交通工具，利用它的便捷性来辅助摄影。

　　S: 我非常赞同这种拍摄方式。无人机技术能让摄影师接触到不同的主题，以更多的手法来创作，而不仅仅是又一幅风光作品。

　　▲2018SWPA部分获奖作品

　　M: 相比往届，SWPA 2018年的获奖作品呈现出哪些新的趋势?

　　S: 在专业组中，我认为我们选出了最优秀的作品，不仅限于最终获奖者，也包括入围者。这些作品在内容和故事的深度上都更加优秀。例如，Edgar Martins表现自杀者遗书的一组作品，画面十分宁静。如果你去让一名摄影师拍摄关于自杀的题材，可能大多数的摄影师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呈现。但是Edgar Martins成功地表现了这个非常敏感的主题。作品的画面十分简洁，如果不深究内容，你甚至可以将它们挂在墙上欣赏。而当你去进一步了解它们，你会震撼于背后复杂而深刻的故事。我认为这比通常看到的作品更令人难忘 。

　　还有一组Florian Ruiz拍摄的反映福岛核辐射的作品，摄影师把眼前看到的美丽风景进行分解、重构，来表现核辐射给当地居民带来的影响。这对于摄影师来说是真正有难度的挑战，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。正如很多摄影师都意识到的那样，你不能只是拍摄一幅简单的肖像，这是不够的。SWPA探讨的是摄影艺术的未来。这也是本次大赛的评委之一，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策展人Philip Tinari所追求的目标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我们很难去概括一个新趋势，但是在今年的获奖作品，甚至是入围作品中，我们确实看到了很多有深度有想法的作品。

　　M: 这次获奖的一些作品，的确更趋向于将摄影的创作方式和当代艺术的状态去结合。

　　S:是的，我认为摄影和艺术并不是相近的，它们原本就是相同的，我们希望通过大赛来推动摄影和艺术的发展。当我思考什么是摄影师时，我认为他们是使用摄影来进行创作的艺术家。当然，专业组有一个类别“时事新闻类”，属于纯粹的纪实摄影，除此以外的其它9个类别，艺术家可以用任何方式来表现。越来越多的摄影师正在实践这一点，特别是年轻一代的摄影师，他们伴随着摄影媒介在过去10年的发展而成长，带来了很多新鲜的力量。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获奖者都这么年轻的原因。我相信在未来的10年、20年，每个人都会形成所谓的当代艺术风格。而他们将如何以当代的风格去完成拍摄过程，也让我十分感兴趣。

　　▲世界摄影组织主席Scott Gray 在2018SWPA颁奖现场

　　M: SWPA来自中国的摄影作品越来越多，中国有着数量众多的摄影团体及摄影爱好者，他们创作过程中有时会相互影响，出现作品类似或雷同的情况。本届投稿作品是否存在这样的现象，请对来自中国的作品提出建议，让更多的中国摄影师了解SWPA，并激励更多中国摄影师参与到SWPA中来。

　　S: 来自中国的摄影师投稿数量今年又有很大提升，投稿质量也比去年有很大提升。我知道，去年有很多中国摄影师获奖，我想说的是，今年来自中国的投稿质量也有很大提升，只是今年大赛的整体水平都上升了，所以中国摄影师的作品想要脱颖而出就变得更具挑战。

　　来自中国的作品很棒，我们也一直期待中国摄影师能提供不同的视角。我们先说说墨西哥，过去有很多纪实作品涌现，但正如你所提到的，很多都在延续前人的风格，作品就变得普通。我们并不希望看到普通的作品，我们希望看到新的与众不同的作品，但经常发生的情况是，人们会翻看往届获奖的作品，然后模仿它。比如，去年专业组获奖摄影师Fredrick凭借黑白风光作品获得了好评，今年在公开组中我们就收到了很多类似的作品。每年都存在这样的情况，公开组的作品会模仿专业组的作品。事实上，SWPA总是期待新的与众不同的作品，而不是对过去的模仿。

　　我们希望摄影师们能从看到的作品中受到启发，而不是模仿它，将获得的灵感用于自己的拍摄项目，而不是复制别人的项目，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中国，全世界都有类似的情况，人们喜欢研究上一届获奖作品的风格来揣摩并迎合评委。绝不是“哦，他们希望看到这些，所以我就拍这样的作品”，事实上我们希望看到你自己想要拍摄的作品。有一位女士曾经跟我讲过，她说摄影师拍摄一个项目就好比经历一场婚姻，有好的时候，也有不好的时候，但我们知道只有爱自己的伴侣，婚姻才能持续下去;否则，一旦到了不好的时候，大家就离开、逃避的话，那就很糟糕了，拍摄一个项目也是一样。

　　所以摄影师应该热爱自己的项目，不要考虑评委想要什么，而要专注于自己想要表达什么，从别人那里获得灵感，同时坚持自己的独特性。深度思考自己的拍摄项目，然后回到Edgar Martin的静物作品，这时你看待它的角度会变得不同。我们在业余爱好者的大量投稿中看到很多雷同的作品，不仅限于中国，也包括欧洲，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，我们希望看到新的作品，我的建议是思考什么是你自己的独特性，然后保持这一独特性，坚持你的创作。可以受到别人的启发，然后思考自己能从中学到什么。

　　我不得不再次表扬今年专业学生组最终入围的中国学生，她叫曹红梅，她没有因为别人的影响而偏离自己的轨道，坚持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表现要表达的，这非常好。我想，假如她参加专业组的比赛，也会轻松入围。她的作品那么棒，她没有模仿任何人的作品，她从别人那里获得灵感，但是坚持自己的独特性。回到你的问题，有的摄影师不想冒险，他们模仿获奖作品，借此用更安全的方式参赛。但是我们不喜欢这样的方式，我们希望看到新的想法和方式。很多艺术家将本国的文化作为创作的根基，而中国有这么丰富和多样的文化，所以保持这一创作根基，保持对于丰富文化的深刻感受拍出新的东西，这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。我觉得这才是摄影真正的机会。中国有一些作品很棒，但我们希望看到新的元素。

　　▲曹红梅和她的导师夏洪波，中间是她的获奖作品

　　S: 我再补充一下，曹红梅来自山东，所以我认为她较少受到北京、上海、纽约、伦敦的影响。她的作品从自己的内心出发，非常纯粹和敏锐，很有中国文化的韵味。从拍摄呈现方式看，她似乎没有进行过什么处理，但其实包含了自己的巧妙构思，这就是我们想看到的。也许有的摄影师会思考“欧洲人希望看到什么?”坦白说，我们想看到你的非常好的作品。也许你们也知道，索尼还资助专业组和专业学生组的拍摄项目，曹红梅今年入选了专业学生组的资助计划，明年我们将会看到该项目的最终成果。我认为，恰恰因为她的作品是源自内心的，她才获得了成功。

　　M: SWPA分类是非常科学和细致的，但是来自中国的摄影师是否有时会对分类产生迷惑，本届投稿中，来自中国的作品是否存在对分类理解不清的问题?

　　S: 对于评审工作，我们必须有一个框架，还需要各种分类，就好像奥运会一样，有各种的项目来选出最好的赛跑选手或跳远选手。为了评审的方便，分类是必须的。我们在类别的划分上一直试图保持相对广泛，对于类别的阐释也是非常开放的。就像今年专业组建筑类的获奖者，他对于“建筑”这一概念的开放性看法是他获奖的原因之一。由于类别的界限是很宽泛的，所以界限在哪取决于你的理解。我们不期望看到的只是一座大楼，你可以拍摄在一个大石头外面或者里面建造的建筑，来解释你理解的“建筑”是什么。所以每个类别的描述都是广义的，但同时我们也需要一个框架来界定。如果存在理解不清的情况，我们需要考虑的是，如何更好地在中国市场推广，我们是否需要重新定义这些类别?是否需要更好地解释那些类别?只要是能帮助到中国市场本地化的工作，毫无疑问我们都将尽力做到。

　　S: 我们将和索尼中国密切合作，做更多的推广工作，包括重新分类等。我们期待更多来自中国的投稿，我们期待更多来自中国的获奖作品。我们在上海设立了办事处，我们热爱中国市场，我认为中国市场不同于欧洲，也有很多需要了解的地方。我曾经在成都遇见过一个艺术家，他说在北京或上海想要成名非常困难，中国太大了。而国际摄影大赛给他们提供了很好的机会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推广工作上更符合本土习惯，让他们更好地了解赛事。